朱冠文推動了京營改革,同時連經濟改革的設想都安排好了。

然而,現實與理想是有巨大差距的。

他本以為能通過礦業經濟走捷徑,但卻忽略了朱元璋建立的屯田製。

於是當耿炳文那邊傳出裁軍的風聲,戶部官員就猶如鯊魚聞到血腥一般,瘋狂的開始上奏,表示抗議。

這其中的主要原因,就是軍屯田的稅收問題。

按照老朱的政策,衛所軍卒,有的負責戍守,有的從事屯墾。

一般情況下,軍屯區守城與屯種比例為,邊地三分守城,七分屯種。

內地二分守城,八分屯種。

雖然因地製宜,但按規定,每軍受田五十畝為一分,由國家撥給耕牛,農具,進行屯田開墾。

屯田軍卒須向國家繳納稅糧,稱為“屯田籽粒”。

稅糧比例是每畝一鬥。

而明初各衛所的屯田總數,達到了將近九十萬頃,屯田籽粒占到了總稅糧的一半。

由此可見,明初的軍屯收效有多大。

朱冠文以為的那些老弱殘兵,其實大部分都在屯田,而徐輝祖報上來的,其實還有一部分是吃空響,掛軍籍的。

雖然這一部分人,影響不了京師營多少戰鬥力,卻給了朱冠文錯誤的判斷。

看著聯袂而來的四位閣臣,朱冠文暗暗歎了口氣,心說冇治國經驗真是寸步難行。

“陛下,裁軍之事萬萬不可啊!”鬱新痛心疾首的上前勸阻朱冠文。

朱冠文看了他一眼,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。

但是,還冇等他開口,張紞又站了出來,拱手道:“陛下,此事牽連巨大,還望陛下慎重!”

嗯,這話好像也在哪裡聽過。

朱冠文苦笑著搖了搖頭,抬手製止還想站出來的方孝孺和黃子澄,沉聲道:“你們說的,朕都明白,但改革京營之事,朕決不妥協!”

“陛下!”

鬱新聽到朱冠文的話,當即跪了下去。

其餘三位閣臣互相對視一眼,也相繼跪了下去,高喊道:“陛下不可違背祖製啊!”

“......”

朱冠文無語。

他最討厭這種拿祖製來說事的情況。

但麵對這種情況,他又不能一意孤行。

於是,他隻能把目光重新投向土地稅製的問題。

明朝稅收來源,主要是農業稅,而農業稅又分為田賦和役。

田賦采取兩稅製,即每年農曆八月征收夏季稅,秋收之後的第二個月,再征收秋季稅。

稅率大概在總收成的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十。

而夏季稅和秋季稅,都是以穀物交付的。

收稅時,大家扛著糧食去交稅,官府收到糧食押送到南京。

朝廷再拿著這些收上來的糧食,支付皇親國戚,以及文武百官的俸祿和軍餉。

這不是朝廷窮的原因,主要在明初,糧食纔是硬通貨,你拿著糧食去買蔬菜水果,彆人都會給賣你。

到了明朝中後期,白銀才逐漸替代糧食,成為硬通貨。

而役,又分為差役和賦役。

說白了就是人頭稅。

朱冠文想改變農業稅,首先得從稅收來源上解決問題。

在大明初期,拋開軍屯田的那部分稅收,民屯田的稅收也占據了中央財政的大頭。

至於商業稅收,簡直微乎其微。

後世取消農業稅之前,還交了幾十年的公糧,更何況幾百年前的明初。

那麼,怎樣才能解決農業稅的問題呢?

朱冠文想了半晌,最終想到了那個張居正的‘一條鞭法’,以及雍正的‘攤丁入畝’。

所謂一條鞭法,就是把各州縣的田賦、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為一條,合併征收銀兩,按畝折算繳納。

這樣大大簡化了稅製,方便征收稅款。

同時,使地方官員難於作弊,進而增加財政收入。

至於攤丁入畝,跟一條鞭法大同小異,主要是取消了人頭稅,將苛捐雜稅和人頭稅合併到田畝稅中一起收。

但現在是明初,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還不合適大明朝,隻能取其精髓,用於京師營。

比如,讓那些因為裁軍而加入礦業局的老兵,將原本屯田需繳納的稅糧,合併用銀兩替代,按畝折算,就能解決朝廷失去的那部分稅收。

至於老兵們的銀兩,則采用工錢扣稅的方式。

當朱冠文將一條鞭法告知四位閣臣時,他們紛紛愣在原地,半晌都冇回過神來。

過了片刻,戶部尚書鬱新才率先開口道:“陛下如此政策,頗為玄妙,若在全國施行,臣覺得有待考慮,但在京師營施行,臣覺得尚可!”

“哦?”朱冠文眼睛一亮,當即將鬱新扶起來,道:“為何不能在全國施行?”

鬱新道:“若在全國施行,必定會存在南北偏頗,南方土地肥沃,物產豐富,以此折算,百姓自然輕鬆,可北方土地貧瘠,物產稀少,以此折算,百姓將會入不敷出。”

“有理,繼續。”

“還有就是,采用一條鞭法,朝廷倒是省事了,百姓卻冇有銀兩,隻能通過糧食去兌換銀兩,再交賦稅,一旦有人蓄意抬高銀價,百姓的糧食將會突然貶值,從而增加負擔!”

朱冠文深深看了眼鬱新,心說這傢夥不愧為戶部尚書,經濟學見識還是有的。

然而,鬱新的話剛說完,黃子澄又拱手道:“陛下,臣也讚同鬱尚書所言,但此法未必不可施行全國。”

“黃先生,請講!”

朱冠文抬手示意黃子澄。

黃子澄道:“一條鞭法既可以降低苛捐雜稅,又可以避免糧食稅收押送途中的損耗,若全國采用此法,還可以避免官員反覆征收,多次盤剝,對百姓而言,也是有好處的!”

“嗯,黃先生所言,也是不錯。”

朱冠文認可的點了點頭,又看向方孝孺和張紞:“兩位大人有什麼想法,都可以暢所欲言。”

張紞微微一笑道:“臣覺得鬱尚書所言句句有理,黃學士所言也可行,說來慚愧,臣在吏部擅長吏治,對民事還不甚瞭解。”

“......”

朱冠文心中翻了個白眼,暗道這傢夥老奸巨猾。

突然,方孝孺站出來拱手道:“陛下,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!”

“方先生有什麼看法,不妨直言。”朱冠文笑容和煦的道。

“陛下,恕臣鬥膽,您纔剛登基不足半月,若在全國推行此法,恐帝位不穩!”

“大膽方孝孺!”

方孝孺的話音剛落,鬱新三人齊齊色變,黃子澄更是怒喝出聲。

而朱冠文臉上的笑容,則瞬間凝固,整個身子猶如石化一般。

尼瑪!?